新疆霍城县8岁儿童因接种疫苗致瘫
来源:中国青年报 发布时间:2016-05-11 11:07:30
他坐在门外,一刻也没有睡着,不时起身趴在监护室窗户上。他知道,其实这看不到什么。天亮了,小喆体温由36.5摄氏度一路飙升到38度。他的咽部已经充血,大小便也失禁了。横线开始移动,没知觉的地方上升了。医院下了第一份病危通知书,这距病发不到一天。病历的用词一个比一个扎眼:“患儿在住院期间随时可能病情发展,出现呼吸肌麻痹,出现呼吸抑制,死亡可能。”父母决定马上送儿子去乌鲁木齐。车主坚持人满才发车,王红军一咬牙,把全部座位都买了。从此地去乌市将近10个小时。担心司机犯困,他们不断聊着天。司机问小孩怎么回事,谁也答不上来。后座上,小喆躺在妈妈身旁,插着尿管,直喊背疼。7月3日早上5点8分,乌鲁木齐一家医院收治了小喆。横线逐渐爬到肚脐以上了。家人又被塞了两张病危通知书。“小孩最近打疫苗了吗?”医生问。陈女士答没有。王红军不知道医生为什么问这个。熬过28天,横线终于停在了肋缘,与心脏只剩3根手指距离。医生告诉他们,孩子得了急性脊髓炎,现在病情稳定,“没什么可以治疗了,双腿只能做些康复训练。”曾经的一家三口并不死心,他们继续飞往北京。小喆已经没法坐了,他下身没有知觉,好像悬空着,如果不牢牢撑住座位扶手,身子就会下滑。王红军叹了口气,当时,积蓄差不多花光了,机票钱都是借的。这个37岁的男人第一次离开新疆。对于首都,他现在只记得医院旁边有些使馆,还有各种肤色的外国人。而对于乌鲁木齐,他的印象停留在10年前,曾在那当保安、后厨帮忙的两年时光。北京医生也确诊小喆患急性脊髓炎。他被问了同样的问题:小孩最近打疫苗了吗?“没有啊。”王红军查了家人拍照传来的疫苗接种本,最近一次定格在2008年10月20日。他所经历的,一些人早已经历了留守新疆的家人帮忙卖了葡萄。这一年,全家收入五六万元。王红军不知道,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卖出好价钱了。“疫苗”这个词在他心头挥之不去。回到村里,他去学校打听,果然,一个老师说,上学期期末学生接种过腮腺炎疫苗,一支20元。小喆的爷爷奶奶也想起,“孩子说过要交20元,但没说是干什么”。2012年6月12日下午,这支由浙江卫信生物医药有限公司生产的减毒活疫苗,顺着针筒缓缓流进了小喆体内。接种是霍城县政府组织的,据称采取“知情、自愿、自费”的原则。疫苗与孩子得病有没有关系?高中只读了一年的王红军没有想到,接下来的一年半,他掉进了这个医学漩涡。拿到第一份“结论”是2013年5月,差两个月就是儿子病发一周年。这张抬头印着“伊犁州疾控中心异常反应调查组专家组合议结论”的纸,歪歪扭扭地手写了12行字,结论为“与‘腮腺炎疫苗接种’无关”。王红军上网搜索资料,意外找到一个疫苗异常反应患儿家长的QQ群。群友来自贵州、湖南、山西等地。“没想到有这么多人,两三百人。哎呀,现在有473人。”2016年1月,王红军翻着手机叫出声来。他屏蔽了大部分QQ群,只有这个群,还有一个医疗事故群,不断弹着消息。他所经历的,一些家庭早已经历了。在公益志愿者、贵州家长苟先芬的印象里,几乎所有疾控中心都会先做鉴定,“结论多半是‘无关’‘偶合’”。《南方都市报》也曾统计,接种疫苗后出现异常反应家庭,80%以上都被判定生病和疫苗无关。“如果你认真写,真的‘无关’,我也认了。”今天提起那张“结论”,王红军还忍不住提高嗓门,“就12行字,把儿子基本情况、病情抄了一遍,什么分析也没有。”活了快40年的他,突然连小孩日常姿势要怎么摆都不明白了。小喆早先躺着,但他很快发现,尿渍经常淤在皮肤上,而且躺着不能干别的事。后来,王红军在小喆床边固定了两个扶手,让他抓住,撑起身子“坐”在床上,可没一会儿就背疼。他又给小喆配了轮椅,可没多久,屁股开始长起褥疮。儿子最终卧着。每天醒来,他头一撇就可以看到电视。双肘撑起上身,还可以看书、吃饭。久而久之,这个胖乎乎的少年,肘磨出了茧。“整个家都毁了!”他的心被扎了一下。儿子成绩一般,但未来,也有可能是一个大学生,是一个很有贡献的人,“谁说农村的孩子永远就在农村?”5个月过去了,2013年10月,伊犁州医学会给了王红军第二份鉴定。这次有8页纸,他一页一页翻,末尾结论印着“属于预防接种异常反应”。这回,轮到疫苗生产企业不同意了。隔了4个月,新疆医学会做了第三份鉴定,结论变成“不能排除异常反应”。王红军拿起电话就问:“要么是异常反应,要么不是,什么是不能排除呢?”一个平静的男声答:“这是术语。”后来,又有人私下解释:“不能排除有关,意思就是有关。”他相信地挂了电话。QQ群继续有新家长入群,对话每次都在反复:鉴定是有关、无关、不能排除,还是偶合?小孩什么病,现在状况怎么样?王红军很少发言,“我不太懂”,他又对着报告琢磨,早知要接种这个疫苗,他肯定拒绝。然而,谁都无法预料,“恶魔抽签”会不会抽到自家。没有和王红军商量,卫生局直接对疫苗企业作出处理决定,补偿25万元2014年3月,王红军找到了霍城县卫生局。他原以为,有了鉴定,事情会好办得多。群里的一些家长暗暗觉得可能没这么顺利。直到今天,王红军捏着霍城县卫生局两页纸的处理决定,依然一肚子怨气,“没有和我商量,卫生局直接就对疫苗企业作处理决定了”。